作者:苗秀侠 责任编辑:中农网 信息来源:中国农村发展网 发布时间:2015/09/10 浏览次数:36次
农民工作为新时代农民的别样称谓,有它的时代性和现实意义。在这个物质时代,广大农民纷纷融入城市,成为二、三产业的工人,因其农业户口的身份,有别于城市非农业户口,因此,他们被时代打上了“农民工”的特殊烙印。中国13亿人口中,农民工到底有多少呢?据国家统计局监测调查结果显示,全国农民工总数已达到2.4亿多人。浩浩荡荡2亿多农民工大军的身后,是浩浩荡荡正在成长的5800万的农民工留守子女。农民工子女宛若生长在广袤大地上的庄稼,被四季的风雨吹晒淋浇,枝杈壮硕,生机盎然。
在我国劳务输出人数最多的省份里,安徽省位列其中。安徽是文化大省,也是农业大省,目前,安徽农民外出务工人数约有1300万,其中民工输出人数最多的地区,分布在淮河北岸的阜阳、亳州、宿州等地。安徽也是人口大省,人均土地占有面积严重不足,朝有限的土地要钱、要楼房、要富足的生活,显然不现实。于是,自改革开放以来,这里涌现了“打工一代”、“打工二代”的民工潮,他们疲惫的脚步在城乡之间奔走,在来来往往几天几夜的火车旅途中,在因他们而兴起的拥挤不堪的春运里,在念儿想女挂牵老人长年分离的泪水里,渐渐硬起来的心肠,让他们放下了许多,丢失了许多,唯有蘸着口水数钞票时,脸上才容光焕发,才笑颜如花。那些被他们放养在乡下的子女,只是电话线那头一个淡漠的声音,一个模糊的符号,任其自生自灭,就如一棵树,无论长得参天入云,还是歪枝扭杈,名字都叫树,一棵棵靠天成长的树……
屏幕,亲情疏离后的另类亲情
2011年早春二月的皖北大平原,新年最后的热闹,随着正月十五绚烂燃放的焰火,走得踪迹全无了。唯有淡漠的麦子地,铺展到天的尽头,一座一座树木荒疏的村庄,也显得更加空旷了。淮河北岸淝河湾的安徽省利辛县小刘庄的刘大爷,呆呆站立田间的砂礓路上,扳着指头给笔者算了一个账:“俺村1000口人,现在还剩198口。”停了停,他又强调说,“没错,就是这么多,都是跟俺一样年纪的老头老奶,还有念书的毛娃子。不信你到各个庄上走一走,如果碰到年纪轻的人待在家里没外出,要么是生病了,要么,是个傻子。”
刘大爷说话的当口,身边的一群毛娃子飞跑过去。他们来自附近的一所乡村小学。这是下午五点钟光景,学校刚刚放晚学,孩子们蜂拥而出,散向周边的村子里。有的走大路,有的直接从麦地里插过去。有笑闹着跑过的孩子,也有低头寡语默默行走的。小虎的样子就是不言不语的那种,经过刘大爷身边,老人招呼了一声:“小虎,放学啦?”小虎抬了一下头,似笑非笑,又低着头朝家走。“俺一个村的,他爹娘都出去打工了,他跟着爷爷奶奶过。”
想去小虎的家里看看。
跟着刘大爷朝小刘庄走。天空是阴沉的,麦地边的河沟里汪着水,而旁边的麦地仍是枯黄一片。几个月滴雨未落的皖北大平原,小麦处于严重干旱期。像小刘庄周边位于淝河湾里的大片田地,是不缺水浇灌的。因为淝河丰裕的水资源,足以管饱这些土地的喝水问题。可是,亮汪汪的淝河水,怎么没有流入麦地里呢?似乎看出笔者的心思,刘大爷叹息道:“谁有心浇麦地啊,浇一亩要花几十块钱,虽说上面一亩地补助10块钱,自己不还得朝外掏钱吗?再说,过罢年,都进城打工了,哪有人留下来浇地,一亩麦子撑死了能卖几个钱,还没有一个月的工资高,谁愿意留在家里浇地?要是在家浇地耽误了工夫,城里工作叫别人顶替去了,浇麦的损失不就更大了?这些水,公家出钱从淝河都引到地边了,也是白引啊。”
交谈中得知,刘大爷是乡村略通文墨者。小时候几年的私塾底子,让他的思路有别于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老头,尽管他对当下村民纷纷外出打工,留下了空村空房,留下了老头老奶毛娃子,但内心里,他仍是赞成打工的。“不外出,吃啥花啥?”刘大爷指着一片麦地说,“麦子最高亩产800斤,黄豆亩产200斤,除去化肥农药种子的成本,一亩地一年给农民带来的收入不过五六百块,这几百块钱能管干啥呢?盖屋,娶媳妇,孩子念书,发嫁闺女,这些开支只能问城里要,只能出去打工。”
刘大爷的两个儿子一直在外打工挣钱,早几年他在家带过孙子,孙子上到初中毕业后,跟着父母出去打工了。他笑说自己家是个打工家族。老伴去世早,孩子们又都在城里讨生活,独留下刘大爷一个人在家,他已经吃了低保,但低保不能保他一年的生活花费,好在儿子还算孝顺,过年回来时,总背着媳妇给他塞几百块钱花。“我就是在家等死的人,只有过年时有点生气,儿孙们都回来了,团聚了,我心里才乐一阵。过罢正月十五,他们全都走了,就剩我一个棺材瓤子了。”刘大爷本来有发家致富想头的,还着手做了。就是在家养头牛,没事牵着牛放放,又能赏景又能锻炼身体,还增加收入。不曾想他刚把牛养大,就被盗贼半夜挖通后墙偷跑了。小偷偷牛时,刘大爷被惊醒,起来拿根棍去撵,都拽住牛尾巴了,小偷一脚踹过来,把他踹倒在地,牵了牛就跑得无踪无影了。刘大爷那个生气啊!他本指望到过年牛卖给屠夫杀了,过个富足年呢。等抬头朝墙上一看,刘大爷差点气晕过去。小偷居然在墙上留了二句话:“你饲养我发财,你还养我还来。”“我还养啥牛哩?我连猪羊都不养了,养啥都是给小偷养的,村子里哪家没被偷过?半夜牵猪偷羊,大摇大摆的,家家都是老头老奶和毛娃子,小偷不怕我们哩。”
说话间,不觉就到了小虎家。是个破旧的院落,三间堂屋还是土墙,屋顶却瓦着瓦,因为房子有些变形,屋顶的瓦歪歪斜斜的,要倒不倒的样子。最显眼的是,老屋的门前放着一只“锅”——卫星接收电视节目用的,还有一辆电瓶车。小虎的爷爷走出来迎接,样子怕有七八十岁了。果然,老人已81了。四代单传,他40岁上才有儿子,他儿子30岁上才有了小虎。小虎前面还有四个姐姐,都外出打工了,就小虎一个男孩跟爷爷待家里。老屋里没亮电灯,很黑,房顶上挂的一条一条的蜘蛛网,却清晰可见。难道小虎的父母没回来过年?没把家收拾一下?果然是没回来。刚刚坐下小虎爷爷就说开了。为了生小虎,儿子一家一直做超生游击队,总算生下小虎了,有传宗接代的人了,但家里也被计划生育罚得空空如也了。只好全家一起外出打工。“不打工哪中啊,问哪里要钱啊,地里只能长庄稼,不长钱啊,庄稼也换不了几个钱,以后还要给小虎盖楼娶媳妇哩。”小虎爷爷张着手给笔者展望小虎的未来。那么,小虎呢,刚才不是放学回来了?“小虎在屋里看电视呢。”小虎爷爷一指东厢房的门。门是挂着的破布帘,里面传来电视的响声。小虎爷爷叫了几声小虎,跟着来的刘大爷也叫几声,小虎一点反应没有。掀开颜色面目全非的布帘,走进去发现,里屋的小虎正盯着电视在看呢。屏幕上的光亮映照着他的脸,他的表情痴迷而亢奋,跟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样子判若两人。电视正播放着一部古装武打片,里面的男女打斗得异常激烈,一会天上,一会地下,刀飞剑舞,声光电俱全。小虎头朝前伸,恨不能钻进电视里。电视机的旁边,有张小床,一看就是小虎的,床上被子胡乱地堆着,几件棉衣也堆在床头。床边没有写字台,外间的客厅也没有供写字看书的地方。笔者轻声问小虎,作业做好了吗?小虎显出几分不耐烦,回答道:“没有作业。”“想爸爸妈妈吗?”“不想。”“为什么?”“因为他们不想我,他们不回来看我,我也不想他们。”说罢,脸上突然绽出笑容,是跟着屏幕上的剧情笑的,手还不停地拍打着:“揍死他,揍死他!”对身边的人,置若罔闻。
坐客厅里跟小虎爷爷说话,才明白,那只“锅”是专为小虎看电视装的,电瓶车也是为着方便小虎赶集上店买的。小虎11岁了,上小学三年级,八十多岁的爷爷管不住他,怕他四下乱跑,就只好买个电视,装个卫星接收器,专给小虎看。小虎要去镇上买东西,嫌路远,就给他骑电瓶车。当问及电瓶车太危险时,小虎爷爷说,看人家都骑,不给他买,他又哭又闹的,只能随他了。“不拿电视拴着他,他溜河走沟的,万一掉河里淹坏了,我这老骨头敲碎熬干也换不来啊。”老人一脸悲凄,厢房里电视音量加大了,是片尾曲,小虎正跟着唱呢。“这孩子平常不咋说话,就是跟电视亲,到电视跟前,人就变得喜笑颜开了。”小虎爷爷“夸奖”着小虎,脸上还有得色。笔者不禁问道,这样下去,不耽误学习吗?将来怎么办?老人一扭脖子说:“泥腿子的孩子,将来又能怎样?就算考上大学,不还是打工?儿子媳妇说了,只要我看好小虎,不饿住不淹住不摔住不碰住,好模好样的念到初中毕业,识几个字,就行了。过几年大了,给小虎盖好楼,娶上媳妇,我啥时死都行了。”可能看到笔者蹙眉的表情了,老人解释道:“小虎看个电视算啥,有些条件好的人家,电脑都买了,孩子一放学,直奔家里上网,省得去网吧花钱了。东庄刘大寨的刘三拐,就让儿子买个电脑回来,他孙子再不用去镇上偷偷上网成宿成宿不回家了,就在家玩,老人在身边看着,又放心又不会出事。”
真是一语惊人哪!居然,用这种方式管理孩子,目的只有一个,不外出,没有危险,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危。他们只跟网络亲,跟电视屏幕亲,连话都懒得跟大人说了,也不想爹娘了,可是,他们长大了怎么办?难道只做个网虫,只会是个呆痴的电视观众?
跟小虎爷爷告别时,老人喜滋滋地说,小虎的一个姐姐过年回家了,其余的,都在广东过年。回来的这个姐姐16岁,是相亲才回家的,男孩是邻庄的,也在外打工,两人都没啥意见,等秋后就订亲,就可以问男方要三万块钱彩礼,攒起来,过几年就能给小虎盖楼房了。
这是一个81岁老人的未来蓝图,无可厚非。他心目中肩负传宗接待重任的孙子,将来会住楼房,会娶妻生子,也会离家打工,走跟他儿子一样的路。打工一代带出了打工二代,这就是老人眼中活生生的农村现实啊。
离开小刘庄时,天黑了下来。夜晚的村庄,静得只闻几声狗吠。那一个个散落四处的村庄,就像沉寂多年的老蘑菇,散发着陈腐的气息,静观世态变幻而无动于衷。
相较安静地看电视只跟电视亲,不想父母疼的小虎,盼盼的日子可活跃多了。盼盼的家在与河南比邻的安徽省太和县清溪集。他的父母在外打工多年,是当地资深的打工族,手里余有几个钱,生活算富足的,家里楼房也盖起来了。两年前,盼盼刚上初一时,迷上了网络。学校正好在镇上,他常常借故说到同学家睡,成宿成宿上网不归家。有一次,盼盼上网过了头,在网吧呆了两天两夜,学校找不见人,朝家里打电话时,爷爷奶奶才如梦初醒。就发动家里的一帮老人,跟着班主任一起,到集上找,在网吧,一找一个准。盼盼正在网上打游戏打得正酣。爷爷一把揪住他,盼盼摆摆手说,别急,我又要升级了,等我打完这一回合吧。爷爷举着手,又不敢打他,又不知如何是好,当场就哭了。盼盼这才回过头来,见家人和老师都在场,一时无话可说。盼盼父母知道这一情况后,打回五千块钱,直接电话让县城经销商送台电脑来家。盼盼父亲的名言在村里很雷人:只要孩子快乐地生活,身体好,学多学少无所谓,反正长大也是打工。电脑放在家里,盼盼再不用缠着爷爷奶奶要零花钱上网了,也不会在网吧闻烟味熬夜了,在家里上网,有吃有喝的,多方便。因为有了电脑,盼盼的朋友多了起来,村里的伙伴都愿意跟他玩了,没事往他家蹭,盼盼就把音响开得很足,直接在网上听歌,嘴里跟着唱道:“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边唱边跳,伙伴们轮流上网打游戏,院子里热闹非凡。爷爷奶奶只管把饭做好,再不用担心孙子在外面学坏了,或跟人打架了。
能在家安心上网的孩子,算是听话的了。笔者在安徽淮南采访时,当地朋友说了这样一件事:一个中学生,在秋季开学时,宣布不再念书了,背着随身物品离开了。学校以为他去外地找打工的父母了,其实他一直呆在本市某家网吧里。网吧里应有尽有,吃的喝的,香烟床铺,一应俱全。这孩子硬是在网吧里过了三个月足不出户的日子,困了就睡,饿了就吃方便面,渴了喝矿泉水,其余的时间,就是两眼盯着屏幕,在虚拟世界里拼杀闯荡。进去时穿着短衣短裤,出来的时候,棉袄都穿上了。这三个月,他一个子儿没掏,白吃白住,满有成就感,因为,他帮网吧老板打网游,挣了一堆钱,跟老板三七分成后,正好抵消了他的网费和各种消费。这孩子嘴上挂着得胜者的笑意,而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他不知,家人找他已找到疯狂,以为失踪了,都报案了。这个被网络揣在怀里的严重缺失阳光的庄稼苗,他不知等在未来的是什么,他眼里,只有那张十几寸大的屏幕和屏上闪现的离现实遥远无边的图像。
在亳州市一所私立中学门口,一个推铁皮炉子卖烤红芋的中年妇女,正眼巴巴地看着蜂涌而出的放学的孩子。笔者好奇地上前打问她可是来接孩子的,妇女悲伤地说,她孩子以前也在这里读书,后来迷上了上网,辍学了,如今在浙江打工,挣的钱不够上网的。她站这里看,是想念孩子了,她孩子以前放学,都是站门口等她来接的。今年过年孩子也没回家,不知过得咋样,可能挣上自己吃的。“都是网络害了我家孩子,不然的话,他考上大学没问题,成绩可是班里前几名呢。如果国家给我权利让我做件不犯法的事,我就把网吧炸了!”妇女说得怒发冲冠,一脸绝望。
网络的发达,带动了新的产业——网吧。虽说门口挂着未成年人免进的字样,虽然有关部门三令五申网吧禁止接纳未成年人,但哪一家网吧,没有赚过中小学生的钱呢?当更多的家长对网络不齿、惧怕,基层教育工作者,更是“谈网色变”。安徽望江县赛口镇罗山校区一级教师、初三班主任曹广祝,在临近中考的这一个多月里,更是对班里同学“严防死守”。有着近30年教龄的曹广祝,说起做班主任的体会,连说“压力太大”。罗山中学是初级中学,离繁华小镇赛口有6华里,尽管如此,那些有网瘾的同学,月黑风高摸到镇上网吧“忘我工作”的大有人在,每天熄灯铃响过后,曹广祝都要到男生寝室清点人数,并让女生寝室长汇报女生是否全部就寝。“一个都不能少!”曹广祝说,“就算点清了人数,也要在寝室外看守到深夜12点,才能回住处休息。”一旦发现少了哪个同学,去镇上的网吧,一找一个准。“镇上有好几家网吧,去网吧找学生,哪次不找到夜里下两点?家长都是爷爷奶奶,深更半夜的,又不能通知他们来找。现在的孩子,比过去难管多了,做班主任的,长年累月,精神绷得特别紧,生怕有个闪失!”当网吧被大家视为吞噬未成年人的疯狂陷阱时,有关部门也加大了整改和管理力度。早在几年前,国家有关部委就联合下发了停止审批经营性网吧的《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的文件,使网吧的生长速度慢了下来。尽管如此,现有的网吧和网络的超级娱乐化,仍是诱惑未成年人的摇曳多姿的毒草莓,也因此,作为最佳生财之道的网吧,其经营许可证的转让费已达到十几到几十万元不等。如果说网吧让人防不胜防,那么,3G手机的普及,更使得网络一下子推涌到大家的指尖和枕边。远走他乡的父母,为孩子买部手机放身边,是最普遍的现象,目的是便于联系,当手机功能日臻多样化,不但是通话的工具,还能上网浏览各种东西,手机又成了禁止学生上网的难点。老师在课堂宣布手机交老师保管,但只有个别学生做到了,大部分同学的枕头下,都会放部手机。安徽蒙城淮上私立中学刘灿校长告诉笔者,他们学校曾在熄灯铃响过后,对学生寝室进行突击检查,结果发现,不少同学都躲在被窝里用手机上网,或跟网友QQ聊天,或看手机小说,或者下载别的东西看。批评学生时,他们还言之凿凿理直气壮:跟爹娘亲,爹娘又不在跟前,电话都没空接;跟爷爷奶奶亲,爷爷奶奶啥都不懂,就会问吃了吗?只有跟网络亲,网上,要什么有什么,热闹着呢!
父爱母爱的缺失,让这些正处于青春期迷惘里的孩子,更加踅足不前东张西望,也更加脆弱,就像一株弱苗,一阵风就吹得东倒西歪了。别怪他们漠视亲情,只怪亲情离得太远,他们需要抓住一个东西,需要一个支撑,网络无疑是最好的支点。进入虚拟的世界,要什么有什么,他们获得了想得的,不管爹娘在不在身边,他们心里已经装满了许多快快乐乐的事情。
你能说这种亲近,不正常吗?不重要吗?
早恋,亲情缺失后的饮鸩止渴
冬天的夜晚,寒风阵阵,冬青树的枝杈在狂风里扭曲了身子,前扑后摇,像喝醉了酒一样。而此刻,安徽省阜阳市京九私立中学高二班的班主任张老师,却真的遭遇了一场醉酒,不是他本人,是他的学生明明。明明被同学架回住的地方,大吐不止,又哭又叫。陪同的同学怕出事,给班主任打了电话。那会儿,张老师刚刚备完课,正准备休息。这是周六,正好晚上没课,难得他这么早回家。却不想被电话惊扰了。关了手机盖,他来不及换鞋,穿上家居的棉布鞋,就骑着电瓶车出门了。
明明租住在离学校不太远的民房里。京九中学是私立学校,高中部的同学都租住在外面,但老师对同学的住处,就像对自己手心的掌纹一样熟悉。甚至,租住的房子是否安全,附近可有网吧,老师都要摸清楚。一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租住一起,男女都有,大家晚自习回来也有个伴。进了院子,张老师就听到明明嘶哑着嗓子叫嚷:“我一定要复仇,一定要复仇!”张老师推开门,一屋的酒气,明明红着眼睛,仍嚷个不止。张老师盯着他看了一大会,看得明明趴在桌子上哭了。
事情很简单,高一时,明明就和同班的女生好了,没想到高二时,两人一个学文一个学理,就分班了,女朋友就跟同班另一个男生好了。被人抢了女朋友,明明感到作为一个男人的耻辱,就跟几个同学出去喝酒,大吐苦水,扬言要跟抢女朋友的男生拼刀子。“张老师,我确实谈恋爱了,爱情是件美丽的事情,同是天涯沦落人,本是藤上俩苦瓜,我们在一起,相互就有了依靠。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对于明明的表白,张老师能说什么呢?那些说教他早试过,对这些早熟的爹不亲娘不爱的孩子没用的。在那个狂风大作的冬夜,张老师陪在明明身边,苦口婆心说了三个多小时的话,只说得口干舌燥,总算明明平静下来,答应自己疗伤,不再追究那男生的事。“这些孩子,往严重里说,是被父母抛弃的一代,父母只知道在外挣钱,有时连过年都不回,更别说同孩子沟通了。”同笔者说起这件事时,张老师还叹息不止,“以我们班为例,50多个学生,能主动打电话给班主任的家长,只有几个,他们张口就问孩子成绩怎么样,根本不关心他们的身心健康,有的家长说话更直接:我就把孩子放你这里了,反正也考不上大学,等毕了业,就让他跟我们打工去。”因为家长的疏于管教,加之缺少责任心,许多孩子也不跟父母联系,而是跟同学交往,小可怜之间的相互依存、取暖,那颗单弱洁白的心灵,首先就被爱情这场不该有的“酸雨”打湿了。不仅男女同学之间会有这种感情,网恋更是许多学生无可依附之心的重大寄托。他们之所以跟网络亲,很大程度上,归结于网恋。其中的危险度,可想而知。一位高一的女生,在网上结识了自称“周杰伦二”的网友,聊不多久就把自己的真实姓名、班级和住处告诉人家了,还在网上贴了照片。那天中午放学,大白天的,一辆小车突然停在她面前,有个戴墨镜的成年男人打开车门,喊了她一声,见她答应,就立刻拽到车里,女生大喊救命也没用。幸好一位老师经过,远远看见女生的背影,立刻报警,那辆外地牌照的车,才扔下女生跑掉了。因为涉世浅显,经验不足,女学生被网友拐卖他乡的案例,也不在少数啊。 {#PageCon#}
安徽亳州绿色中学也是所私立学校,校长孙弼很有成就感地跟笔者说叨起他让一位网恋的女生,“浪子”回头的事。女生叫小丽,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弟弟是超生的。因为嫌小丽不是男孩,父母对她一直没好脸色。爷爷奶奶不在世了,父母就将小丽托付给姥姥照管,带上超生的儿子,到广东收废品,一去三年未归。小丽的姐姐念到初二,就辍学到外面打工了。去年小丽姥姥摔断了腿,小丽舅舅就把她放绿色中学就读,成了一名寄宿生。小丽本来成绩不好,加之父母不待见,就成了性格内向,不大言语的孩子。两周一次的离校返家的休息日,她不愿意回到姥姥家,看妗子的脸色,就跟着同学玩,渐渐迷上了网络。一上网才知道,里面有许多好玩的事,特别是那些男网友,对她可好了,嘘寒问暖,还约她出去吃饭。15岁的小丽网恋了,常常找借口跟班主任请假走出校门,同网友约会。年过六旬的孙弼发现频频外出的小丽,行为举止很反常,有一天,在小丽正准备外出时,他拦住了她,叫到屋里,谈了一下午。毕竟是个孩子,小丽把自己网恋的事和盘托出。孙校长没责骂她,而是就事论事地跟她分析起来:“人的一生,谁都要恋爱,这很正常,但你这时候恋爱,有几点要注意,一,你没成年,心也没长大,不知将来是个什么结局;二,你还在学习阶段,谈恋爱会耽误学习;三,这个男孩我打听过了,是个没技能没职业的痞子,这样不务正业的男人,值得你去爱吗?你们的将来会好吗?”小丽垂下泪水,但仍挣扎着说:“他爱我,他说到死他都爱我!我成绩又不好,又考不上大学,将来不过是个打工妹。”孙弼仍不紧不慢地说:“好,就算他爱你,他拿什么来爱你?你又有多大吸引力让他爱你一辈子?年轻时你是打工妹,生了孩子你就是农村妇女,一辈子还有啥出息?你打工又能挣多少钱?你一没手艺二没学历,长得也一般化,谁敢保证就能让人家爱你一辈子?”小丽嘤嘤哭起来:“孙校长,我成绩又不好,家里人也不疼我,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就是他对我好点……”“你成绩是一般化,但如果努把力,考上个中专没问题,如果你学医,就有机会当护士,如果学别的专业,就能成为技术工人,总之,女孩子要自立自强自爱,才会有好的将来。如果你过早恋爱,只能断送前程。你是就此辍学为当农妇做准备呢,还是准备考上学,过有别于农村女孩的日子?路就在你脚下,你如何选择,自己决定。”孙弼说罢,走出屋子,让小丽自己思忖去。小丽没去约会网友,而是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晚饭都没吃。晚自习铃声敲响后,小丽跑到孙弼面前说:“孙校长,我想通了,我从现在开始努力,一定考上学!”小丽后来考上了合肥一所卫校,目前正在医院实习呢。“现在的孩子懂事早,爹妈不在跟前,人人都有主见,要做什么,你是拦不住的,硬拧拧不过来,只能以理服人,这些孩子,总体还是讲道理的,只要理说通了,他们会听话的。”孙弼感慨道。当然,也有比小丽心眼足的孩子,变着法子出校门跟网友约会、吃大餐。私立学校的特点是吃住都在校内,除了两周一次的大双休日,平常不给学生外出,除非有亲人来探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的同学,为了混出校门,可谓费尽心机,手段百般:事先留下推三轮车或收废品人的电话,让他们冒充二舅三大爷,或让网友冒充表哥堂哥甚至亲哥,到校门口来找,亲戚来找,学校保安只能放行。有个女同学叫红梅,今天二舅来找,明天三叔来看,孙弼就留了个心眼。那天又来一个自称大姨夫的人,在校门口等红梅。孙弼上前问道,你老岳在哪个镇哪个庄?来人一愣,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庄名。孙弼说,这个庄名怎么跟红梅姥姥家的不一样啊?那人半天才说出实情——他是街上推三轮车的,被红梅花5块钱雇来冒充大姨夫接她外出。孙弼真对这些学生刮目相看哪,他们果真什么法子都使得出来!便又制定了新的校规,亲戚来接,只能在学校大门以内说话,不给外出。那些大姨夫三舅表哥们才消失了。“学校再关心学生,父爱母爱是代替不了的,我作为一名教育界的老兵,在这里对天下为人父为人母者说一声,挣钱固然是重要的,但耽误了孩子的一生,是再多的钱买不回来的,还是抽空多陪陪孩子,多跟孩子沟通,多从正面引导孩子,这样,孩子才能健康成长,才不会这样变着法子到社会上找乐趣,找感情,才有好的前程。”
笔者在走访中发现,农民工把子女带到打工城市读书的,可谓凤毛麟角,就算带出去念书了,他们为生计忙碌,很少顾及孩子的教育,孩子在城里的学校,成绩也不如人愿。而且中考前孩子必须送回老家就读,因为户口问题,孩子只能在原户籍所在地报考。这样,孩子步入叛逆期年龄,仍是远离父母的日子。大部分留守子女,爷爷奶奶是其监护人,如果没有爷爷奶奶,就是外公外婆,或姑姑姨妈舅舅大伯等亲戚,孩子就像寄养的动物,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亲戚再好,难免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安徽涡阳振皖中学的汪天天同学,就是在姑父摔了茶瓶后离家出走的。姑姑是父亲的大姐,年近六旬,在家带孙子孙女一大帮孩子,汪天天的父母也顺手把天天放这里了。一帮孩子年龄大小不一,天天是高中生,凡事让着点也没啥,但姑父动不动放脸子,而且脾气坏,摔东打西惯了。过罢年父母一走,天天就搬到姑姑家,第一天晚上就遇着姑父喝两盅小酒,跟姑姑吵架,先是埋怨自己没本事,又说儿女们不孝顺,不给老子钱花,气头上,就把那只新买不久的水瓶摔碎地上了。天天觉得活着很无趣,就一气坐车到阜阳找女网友去了。开学两天不见天天到校,班主任电话过去问,姑姑大吃一惊:“怎么,天天没去学校?他父母临走前已把学费给他了呀。”班主任又电话给天天父母,父亲只好从广州回来,开始寻找天天,还报了警。正在大家竭力四处寻找时,天天从阜阳坐车回来了。原来,他把学费花完了,女网友也不理他了,无处可去的他,只好又乖乖回到家里。父亲见面就抄起巴掌打他脸,他把脸递上去说:“最好打死我,有人生没人爱,你生我是个错误。”父亲气得脸色铁青,为了生天天,前面有三个女孩,罚了多少钱哪!为什么打工,还不是为了还债?唯一的男孩,要啥有啥,怎么还不知足呢?还网恋,还跟女网友把学费都花光了。班主任上前拦住天天父亲的巴掌,说,想想看,你们生下他,跟他呆一起的日子有多少?他缺的不是钱,是你们的爱!
安徽望江县赛口中学高一班成绩优等的女生汪洁红,在进入高二下学期时,几次摸底考试,成绩直线下降。班主任看她上课时神情恍惚,就找她深谈了一次。汪洁红眼里噙着泪水,始终不开口说话。第二天,她给班主任送来了一封信,信里这样写道:“老师,这是一封坏女生、坏女孩写的信,让您为我瞎操心了……我从小到大,在别人眼里,一直是多余的一个人,是个‘问题孩子’。小时候,父母就想把我送人,是外婆极力反对,我才留了下来。父母外出打工七八年了,我一直住在外婆家,舅妈和老表们对我很不好,张口就要我‘滚回家去’。我从不知什么是父爱母爱,多次想到死,甚至都动了喝农药自杀的念头……外婆为了我,向她的儿媳妇下跪,才让我不忍心把死去的痛苦留给外婆……我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我总是把所有的人想象成我的父母、舅舅舅妈老表们一样的自私和可恶,是刘XX,用爱温暖了我这颗垂死而沧凉的心……”班主任也以书信的方式跟汪洁红说着悄悄话,谈人生,谈磨难,谈前程,也谈爱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在课堂上,班主任总是以关爱的眼神微笑看着她。又一次摸底考试时,汪洁红考出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绩。她在给班主任的信里说:“老师,我把爱情放升到天空了,那才是她该去的地方,从此,我的心安静了,请老师不要再操我的心了。我懂事了……”
留守孩子,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情感脆弱,想入非非,心事重重,这时候,学校教育固然是一方面,而家人用爱及时擦拭他们心灵的迷惘,才是重中之重的。爱就一个字,说出来简单,做起来,是多么难!物质时代的物质心理,让多少人目光灼灼,看到的只是眼前,只是利益。至于孩子如何成长,他们稚嫩的心田,需要干净的呼吸,而不是走向越来越深的泥淖,这不仅仅是打工的父母要思考的问题,也是全社会必须重视的大问题。曾有个男孩,在某县医院里,喊着某女生的名字,跳楼自杀,起因就是早恋,因为女孩打工后离他而去;有个女孩,放学后跟着网友跑了,去向不明,至今未归;还有个女孩,被三个男生推到河里淹死,也是缠不清的三角恋爱……孩子们从父母那里得不到的,就从网上获得,从陌生人的三言两语里感知温暖,或两个小可怜手足无措地彼此取暖,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是伤口上的盐巴,只会加剧伤口的疼痛。
农民工子女,走出“金字塔”将流落何处
安徽利辛启明中学党支部书记苏君臣这样形容现在的基层教育状况:像金字塔一样的造型,小一是塔座,高三是塔尖。能走到塔尖的,了了无几。仅以初中部为例,初一新生如果有50名,到初三时,只有20名了,其余的30名孩子,哪去了?除极个别随父母到打工的地方进入农民工子弟学校或到本地寄宿制学校念书外,其余的,都流落到社会上,成为打工者。虽然政府明令禁止使用童工,但那些私人小厂的纯手工活,比如玩具厂、食品厂,串串珠子包包糖果,一月也能挣几百块钱,父母打工,儿女也跟着进入试打工时代了。不能怪农村人眼眶子浅,他们是城里的农民工,一直生活在最底层,做的是苦活,经历的是苦难,一家团聚,有得钱挣,就满足了。至于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哪个家长没这样想过?但现实让农民工对子女未来的发展做出了理直气壮的定位:从小丢家里让爷爷奶奶带,隔代溺爱,成绩一般化,考上一流的大学几乎不可能,多念几年书,还是做打工仔,不如早打工,早挣钱。不单单父母不会强势地让孩子坚持读书,就是孩子自己,能坚韧地念到高中念到大学的,也是少之又少。笔者不久前跟安徽合肥市一所高校农村出身的大学生及一家快递公司初中学历的打工仔进行了座谈,他们对金字塔造型的形成,有自己的独到见识,一致认为,表面上学历不高也能打工挣钱,给学生和学生家长带来负面影响,使中学生集体厌学,而大学毕业就是失业、大学生等于农民工的就业前景,是学子和家长共同放弃读书的主要原因。
阜阳籍的大三学生杨小明,曾有过两次辍学经历。回忆起那段往事,如在眼前:进入镇上的初中念书,他还满有信心,虽说父母打工在外,但他立志一定好好学习,不走父母的路,不做农民工。初二的寒假,父母回来了,村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回来了,小明有一个发现,那些在村子里不起眼的男孩子,因为在外打工,个个衣着光鲜,头发上了颜色,用高档手机,拎着笔记本电脑,吸高级香烟,举止做派像个阔少,小明再看看自己穷学生模样,感到黯然失色,就扪心自问,上学有好前程吗?特别是比他大两岁的表哥,成绩不如他,长得也没他体面,不过出去一年光景,就变得人五人六了,戴着耳环,穿着真皮夹克、耐克鞋,还用笔记本电脑无线上网,跟女朋友聊天,真叫小明看傻了眼,他想,自己不念书了,也外出打工,没准比表哥混得还好。就真的不打算念了,父母对此也没太强烈反对,过了年,他就真跟表哥一同到合肥打工了。没想到,打工的日子那么艰难,年龄不够,得做假身份证,到建筑工地上干活,又干不动。送纯净水,朝楼上扛,差点累趴下。在合肥做保姆的表姐看不下去了,跟他说了真话:电脑呀名牌服装啊,都是她挣钱给表哥买的,目的是为了能让弟弟娶上老婆,也为了家里人的面子,谁让他们家只有一个男孩呢。小明感到打工前途无望,又回到了镇上中学。好在校长是他们村的,见他回来念书,什么话也没说,让他坐进课堂。读到高二时,又一个事情刺激了他:村里一个在郑州读大学的男孩,毕业后又回到家里面,屋都不出,就趴家里看电视,跟谁都不说话。家里人也不敢说他。原来,男孩毕业后曾去找过工作,非常巧的是,在宁波一家私营企业,他跟以前的初中同学相遇了,同学虽只有中学文凭,但因为工作年限长,工种比他好,工资也比他高,他这个大学生,不但干的是农民工的活,拿的钱还比农民工少。他的中学同学“安慰”他说,你虽然多念了几年书,多花了几年钱,但称呼上跟我没什么不同,我是农民工,你是大学生农民工。一气之下,他回到家里,发誓再不去城里做大学生农民工,就在家做纯农民。这件事让小明心理失衡了半天,暑期快开学时,又偷偷去了合肥找表哥。表哥17岁结婚,虽然只有20岁,却是孩子父亲了。表哥在高架桥工地上做电焊工,又累又苦,但钱不少挣。小明决定跟着表哥学电焊,在高温下干了两天,晒蜕一层皮,他咬牙不说苦,表哥却撵他走了:“弟弟,还是坚持考大学吧,有了学问,总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实在吃不了这份苦,听了表哥的话,小明又借坡下驴回到学校。暑期刚开学不久,小明虽然迟到了,但学校还是留他继续念书。考进合肥一所很体面的高校后,小明并不轻松,整天想的是就业问题。“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大家厌学、辍学,说实在的,就业的严峻,像我们没有任何靠山的农家学子,不得不为未来的前程纠结。现在我姐姐打工供我读书,为了我,她推迟婚期,而我自己,从大一就打零工挣生活费,有同学说考研,或考公务员,公务员考上的几率太小了,而研究生毕业,又能找到好工作吗?”针对小明的话,笔者做过调查,仅以合肥为例,一个手艺精湛的普通泥水匠,月工资超过公务员的大有人在,有个建筑工地的工头这样向笔者报料:“假如我再有孩子读书,我只让他念完初中,就去工厂打工,虽说开头吃苦受累,但十年后,他就有足够的资本在厂里升职,成为部门主管型人才,假如他有同学读完研究生再进那家工厂,工资无法跟他比,待遇也没他高。”快递公司的小吕,天天骑着电瓶车出入各大写字楼,他虽学历不高,但工作经验有了,摸索出了快递公司运作的诀窍,现在他到处散名片,寻客源,等时机成熟,他就自己开家公司了。“其实有些事不需要太有学问,学问大的人,反而思前想后,顾虑重重,做啥事都放不开。只要脑子灵点,能吃得下苦,就会成功。”这是小吕的心里话。这种现状,触及到正在苦读的农民工子女,他们就会前思后想,就会丢了书包,拎起工具包,有重新选择人生的冲动:与其花父母血汗钱读没有前景的书,不如早一天辍学打工,为家人分忧解困。
那么,这些过早从金字塔里走出的农民工子女,都有那些去处呢?
从采访中获知,辍学高峰期在初二时最为突出。孩子到初二开始懂事了,看到打工哥打工姐挣回了大票子,而自己学习成绩也不理想,前途不大,不如直接加入打工大军队伍,早出去早挣钱。所以,春节后开学时,把书包换成背包,直奔珠三角或长三角而去的农民工子女大有人在。由童工而成年工,他们很快成了出色的打工二代。一部分辍学的孩子在家呆着吃闲饭,等成年了,再出去打工。还有一部分,上武术学校。远的可到河南省的少林寺,近的,在本地私立武校就读。这些孩子武校毕业后,就有了资本,有的去当保安,有的去当兵,有的,直接成了道上的“老大”。关于老大的故事,可谓多矣。
安徽太和县长春集北头的张楼庄,就出过一个让人谈虎色变的“老大”。老大小名叫铁桶,父母打工的地方在船上,父亲开船,母亲在船上做饭,两口子常年漂泊在外,从小铁桶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因为太淘气,爷爷奶奶根本管不住他,任他疯任他长。8岁他就是村里的小孩头,10岁成了村霸,村里的铁锅,隔三差五就会被偷,那段时间,到长春集上五金商店买锅的,不用问,一定是张楼庄的。村人敢怒而不敢言,大家都吃过这方面的亏,稍微在村里骂几句,麦秸垛就会被烧了,或圈里的猪被毒死了。都是在家的老头老奶,谁不怕他啊。11岁那年,铁桶开始在上学路上“蹲守”,不仅问比他小的同学要钱,还敢问比他大的同学要。几毛几块的钱,他也不嫌少,有了钱,就带着小兄弟们上网,上饭店。后来发展成抢劫。把脸用布蒙上,躲路边庄稼地里,见同学就冲出来抢。那一回,一个住校的初一同学,从家里带了27块钱,路上被铁桶拦住,连打带骂,最后掏钱了事。这孩子越想越气,就给在外打工的爸爸打电话哭诉,孩子父亲一听气炸了肺,马上给当地派出所电话报案。派出所的人到案发现场去看,没想到铁桶还在原地蹲守。原来,他嫌27块钱太少,不够上网玩的,就原地继续等待。那是个三岔路口,又正是周日同学返校的时候。当铁桶又对一同学下手时,派出所把他抓个现形。算是较恶劣的拦路抢劫了,但因是未成年,关了一段时间就放了。铁桶一生气,书也不念了,专干偷鸡摸狗拦路抢劫的事。二进宫后,父母没办法,只得送他去了河南的一家武校。三年出来,铁桶学了一身的本事,父亲想送他去部队,年龄又不够,没想到对当兵铁桶根本不感兴趣,他要做老大。他真的成了老大,15岁就成了飞车党,带着一帮无业游民的兄弟,专在太和县城抢女人的包。最厉害的一次,在太和医药大市场旁,抢劫外地药商的现金,因遭到反抗,竟用三节棍把人家打成颅脑重伤,差点没了命。这下,铁桶进去了。张楼村的人听说这件事,拍手称快,好啊,这下,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了。几个老头老太说话很响:“最好关一辈子别出来,大家才能过上安坦日子。”
另一个叫皮球的老大,喜欢闯荡江湖,为人“仗义侠气”。全国人口最多的大县安徽省临泉县,有205万人口,农民工输出多,留守乡村的农民工子女也多。皮球家离县城40华里路,跟河南省搭界了,父母都在上海旁边的昆山打工,皮球跟着爷爷过。他从小就会打架,原因是人家老打他,他挨惯了,渐渐也会打架了。因为打架出手狠,人送外号皮球老大。相较别的老大,皮球算讲理的,他最听不得别人向他诉苦,哪个同学被爷爷奶奶骂了,或爷爷奶奶不给钱上网,他就代同学出手了。或把爷爷上街骑的三轮车,拔掉气门芯,或把奶奶养的老母鸡,捉了煮吃了。有个被二姨监护的男同学,跟老表干了架,气得找到皮球,让他去修理老表,另一个女同学,是跟奶奶住的,爷爷早不在了,爸妈离婚后,妈妈远嫁他乡,爸爸娶了后妈,生了小弟,就把她扔家里,一家三口去新疆摘棉花,摘了几年也没回来。祖孙俩相依为命,可常常为一些琐事吵架,女同学哭着要皮球帮她。皮球先把男同学的表哥拦路上揍一顿,紧接着出个好主意,一起出走,吓吓老奶奶。三个孩子真的出走了,先跑到镇上坐车去县里,再从县里坐火车,两天时间,到了广州的东莞。听说村里有人在那里打工,就想碰到乡亲,如果有难事,好有人帮忙。几个人晚上住在工地的水泥管子里,皮球给取个好听的名字叫“圆球宾馆”,又热蚊子又多,受罪极了。后来钱花完了,乡亲也没找到,三个孩子也走散了。皮球和另
一个男孩在一起,不久被遣送回乡,而那个叫小花的女孩子,却再无音讯。小花奶奶越想越气,最后就病倒了。小花爹带着家人回来时,小花奶奶嘴里喊着小花的名字,半天才咽下那口气。
无论是成了资深的打工二代,或是做老大做得头破血流,抑或坚持走到金字塔的最高层,农民工子女的人生都有着不一样的轨迹。金字塔最高层的学子,他们贵在一个坚守:孤独地握住坚硬的理想,并悲壮地为理想而战。一般这种孩子,高中都去县城念,打工的父母,一人仍在外打工挣钱,一人成了陪读,直至完成三年学业,考入大学。2008年,皖西北的太和县第一中学,考出了安徽省文科第一名的学生,这名叫王晓涛的同学,父亲在广州捡破烂,母亲陪读,而读到初二辍学的弟弟,在杭州打工挣钱。一个学子成功的背后,是全家人的共同付出。当王晓涛接到国内最著名的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头发花白的父亲,还走在遥远的城市街头,背着蛇皮袋,在白花花的太阳下劳动着,挥汗如雨。
尽管物质时代大学生的价值被贬值,但上大学跳农门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仍让乡村人对大学生这个称谓,肃然起敬。虽说金钱是人生价值的一种体现,虽然打工的字眼成了大家的惯用语,但打工者和打工者之间也有本质的区别。进入中专或大学,通过系统的学习深造,哪怕今后成为打工者,但起点就不一样了,选择的余地也多了。走到最高处,做出影响时代、影响中国,乃至影响世界成就的人,绝对不会从农民工打工一代、打工二代甚至打工三代里出现。按最流行的话说,我们要给力“金字塔”,让农民工的子女们,都能安然地坐在课堂里苦读勤学,练就本领,就像一棵庄稼长在肥沃的土地上一样,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才,而不是中途辍学,盲目地融入打工者之列,跟着父辈的脚印,重吃父辈之苦,重走父辈之路。农民工,这个时代的闪光字眼,不能成为农民工子女身上抹之不去的遗传符号!
以怎样的方式作秀?
“什么门”和“作某秀”是当下的时尚词语。当年的“艳照门”带出了更多的“门”,各类的作秀活动让更多的人会“秀”自己。走路的“秀”穿衣的“秀”唱歌的“秀”甚至造谣生事的“秀”,总之,只要有卖点,就有作秀的机遇。成人秀里都带着炒作的成分,而农民工子女动不动也玩“秀”,他们“秀”的目的是什么呢?利辛启明中学副校长姜之洪说,农民工子女玩作秀,就是要把父母从遥远的天边秀回来!
带着探询和叩问,笔者走近了利辛县启明中学。这是利辛县乃至安徽省最大的一家寄宿制私立学校,从小学一年级至高中三年级,共112个班级6876名学生,其中80%以上为农民工留守子女。副校长姜之洪见面第一句话就说,寄宿制学校,是打工父母花钱请的保姆啊。那么,生活在特殊保姆的怀抱里,这些农民工子女在想些什么?他们作秀的水平怎么样?成效又如何?
在学校办公大楼二楼的一间大会议,笔者跟几十位从小学到高三的学子,进行了一对一的交谈。他们坦诚的目光,清水样的心灵,传达出了共同的心声:他们是被父母遗弃的一代,是严重的“亲情饥渴和缺失”者。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呐喊,其一,绝大多数农民工子女的父母,文化水平不高,甚至还有全文盲的,他们把孩子朝学校一扔了之,以为孩子的一切都是学校的事,一年只有一次春节期间短暂的见面机会,平常根本不过问孩子的情况,有时孩子主动打电话过去,他们只是匆匆两句话就挂断,造成了孩子跟父母的疏离。其二,这些孩子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的居多,老人们几乎全是文盲,根本不过问孩子想什么,学什么,只管给他们吃饱穿暖,祖孙间毫无沟通。其三,没有老人可依靠的孩子,寄养在叔伯或姨、姑、舅舅家,虽说也是亲人,但要让他们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也不可能,因此,在孩子的心灵里,寄人篱下的感觉如影随行。渴盼父爱母爱,而父母远在天边,宛若小树苗一样的孩子,其成长的心路历程里,有爹不疼娘不爱,自生自灭的悲壮感,敏感、自卑、内向、自闭、自恋自怜,甚至一切变得无所谓,在缺失亲情中也缺失了对他人的关爱,变得冷漠冷酷,悲观厌世,是留守的农民工子女的通病。
大部分同学,都有一年见上父母一面的“福气”,有的同学,两三年父母音信全无,也不算稀罕事。每年只看得到父母寄给爷爷奶奶的钱,看不到活人。“我三年没看到爸爸妈妈的活人了,都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今年春节前,他们终于从广州回来了。”初三学生佳佳说到跟父母的重逢,套用了那句著名的诗:“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不过,不是他认不得父母,是父母认不得他。听说父母到庄头了,佳佳乐颠颠地前去迎接,老远看见父母扛着大包大包朝他走来,他有意不喊他们,看父母可能认出他来。三年前父母离家时,他读六年级,还是小学生,现在,他变声了,长出茸茸的小胡子了,个子也蹿高了一大截。父母果然没有把他认出来,两人急急忙忙从他面前走过去了。佳佳先是强忍住笑,见父母擦身而过,突然心里失控,几年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他先是在麦秸垛旁哭了一阵,然后就玩了个出走秀。当然,因是假期,父母又回家了,他只把自己出走到县城里,在网吧呆了一天。父母进家门没见着他,一问爷爷奶奶,说是早去村头接他们了呀,两人立刻又跑了出来,哪里有孩子的影子?水没喝一口,父母两个一起找了起来。村子里、同学家、亲戚家、镇子上,最后找到县城的学校。班主任想了个办法,找学生要来佳佳的QQ号,以同学的名义跟佳佳聊了起来,才知他是因父母认不得自己,一生气到网吧上网来了,就是要急急父母,让他们干着急不出汗。问清了哪家网吧后,佳佳父母才算找到他。见三年不见的儿子长成了半大小伙,两个人抱着孩子哭了。而佳佳,在那一瞬间,也终于原谅了父母没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的“失误”。虽然与父母的重逢是幸福的,虽然过了一个爹亲娘爱的团圆年,但父母相逢不相识的一幕,仍是佳佳每每想起时心头的伤痛。尤其是现在又是父母远离的日子。佳佳目光忧伤地说:“真的,觉得活着没啥意思,学习也没劲。
高一学生强强讲述了一件他不久前的出走秀。他的出走,可比佳佳距离远多了也牛多了。他是跟姥姥姥爷一起过的,老人身边还有个舅舅,因为身体残疾,脾气也怪僻,但对强强很好,没事爷俩经常聊聊心里话,所以,每两周的大礼拜日离校返家的时候,他往家赶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进入腊月的第一个周五,又是两礼拜一轮回的大双休日,一放学,强强带上书包,坐着农公班车回家了。晚饭后,不知为了啥事,舅舅跟姥爷吵了起来,外面正刮着风,姥爷的声音很大,舅舅也可着嗓门吼,听起来很恐怖。强强上前劝说几句,根本没有效果,姥爷摔碎了一只饭碗,舅舅把平常喝茶的杯子掼碎了,年少的强强见他们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吵得作业也没法做了,就来气了,听舅舅说要砸电视机,就递过去一只板凳说,给你砸。强强的原意是,舅舅看小孩子递板凳了,就会不好意思,停止争吵,没想到舅舅接过板凳,真把电视机砸了。随着哗的一声巨响,强强吓呆了,姥姥也哭了起来。强强实在忍不下去了,背上书包,夺门而去。也不怕天黑路远,一口气跑回自己家。家里黑灯瞎火,阒无人声,风吹着院门前的大槐树,发出尖锐的声响。强强壮着胆开了院门,进到屋里。长期没人居住,家成了老鼠的乐园,呼隆隆跑过一只,又呼隆隆跑过一只,小眼珠跟强强对视着,有鸠占鹊巢的骄横样。强强拉开有霉味的被子,披身上坐了一夜,眼泪也一夜未干。想到从小到大,爹娘在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自己跟孤儿有啥差别?不如出走算了,不相信养活不了自己。第二天,太阳刚露顶,他真去镇上坐车走了。去哪里呢?最繁华最近的地方就是亳州市了。坐汽车到了亳州,想想不解气,又朝北走,坐火车,一下坐到郑州。几个小时的火车坐下来,到了河南郑州火车站,出站就哭了。人地两疏,他哪儿也不敢去,口袋里也没多少钱。就在车站边走来走去,饿了,吃碗河南烩面,啃两只烧饼,快天黑了,才走进一家饭馆,问他们可要帮工。店老板朝他看了看,摇着头说,生意不好,家里人还用不完呢。又添了一句说,你豆芽菜似的,有几两劲啊,煤气罐扛得动吗?强强只好又走回售票大厅。没票,候车室不给进。他在售票处踅摸了几个来回,心里猛然一惊,现在是周日返校上晚自习的时间,他不在班里,老师会找他吗?姥姥姥爷可知道他跑出来了?会不会打电话给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会不会回来?胡思乱想许久,看售票厅的时钟,快晚上九点了,他终于打开了一直关着的手机,准备给班主任打电话。刚打开,手机就响了。是班主任的声音。原来,姥姥姥爷以为他周日返校了,学校以为他还在姥姥家没回,就电话过去问,才知道他跑走了。“你在哪里,快点回来,别逞能啊,别干傻事啊,手里可有钱了?”班主任一遍遍喊他。强强说:“我姥爷可在身边,你叫我姥爷接电话。”姥爷果然就在旁边,姥爷接过电话说:“孩子,别犯傻啊,快点回来啊。”“姥爷,你给我爸妈电话,叫他们回来,他们回来我才回去。”姥爷答应马上就打电话给他父母。强强放下电话,终于哭出声来。一位车站警察在不远处巡逻,见强强哇哇大哭,就走了过来。强强也不怕丢丑了,跟警察叔叔说了自己出走的事,又表示想马上坐火车回亳州。说着,把学生证拿给他看。班主任让警察听了会电话,警察就把强强带到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又过来几位警察,强强羞得无地自容。警察们像护送英雄似的把他送到就近出发的一趟班车上了。临上车前,警察拍拍他肩膀说,小家伙,你还嫩着呢,等有了足够的资本,再耍英雄啊。
第二天清早,强强刚出亳州火车站,就见姥爷跟班主任站在出站口等他。姥爷一见面就哭了:“你这毛娃子,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咋向你爹娘交待?”说着,伸过手打了他一巴掌。强强也不避让,任姥爷打。“你回来就好了,哪能给你父母打电话啊,他们会急死的,再说,他们不挣钱,你哪来的钱念书啊,别怪姥爷啊!”原来,出走秀白玩了,姥爷根本没告诉父母。一路上,强强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那次出走,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而且我觉得,我太自私了。其实,父母容易吗,姥爷姥姥容易吗?我干吗那么任性?”说着过往的事,强强还后悔得直吸凉气,他最后总结的一句话却让笔者惊心:“就当自己是从树叉上掉下来的孩子好了,就当自己有人生,没人管算了,就是要活给他们看看,有他们没他们,我照样长大!”所说的“他们”,一听就是他爹娘,听起来是励志的话,那种跟父母的陌生感和浓厚的怨气,却叫人胆寒心跳。
跟强强耍小性子玩的出走秀比,初三学生晓虹玩的逼父母回来的小偷秀,比强强的卖点大多了。晓虹曾有个幸福的家庭,但在她读小学时,父母双双去宁波打工了,父亲跟服装厂的一个湖南打工妹好上了,而且很快怀上了儿子,盼子心切的父亲就跟母亲离婚了,而母亲也不甘示弱,也找了一个小老板,两人重新组建了家庭,同样生了个儿子。晓虹很快成了父母眼里的“多多”,两人都不要她,先是把她托付给亲戚照管,后来,两人各拿一半的钱,送晓虹到启明中学读初中。在每两周的大双休日学生返家时,晓虹是为数不多的留校生。有时班主任带她回家住,有时,她就呆在校园里。偌大的寝室她也不害怕,还在那里唱歌呢。晓虹学习成绩不错,就是情绪不稳定,时哭时笑,好在也没大的毛病,老师同学也习惯了。不久有同学向老师反映,东西被偷了。后来整个女生寝室隔三差五都有东西遭盗的事。老师查了几次,也没查出来是谁干的。调出监控录相查看时,大家呆住了,小偷居然是晓虹。成绩优异的晓虹,虽说父母不让她生活在各自的新家里,但在物质上,两人大比拼似的,寄衣服、好吃的给她,钱上也是大大满足她。按说不缺吃喝花费的晓虹,不应去偷东西。到底为了什么?经过蹲守,班主任在晓虹再一次偷东西时,抓她个现形。晓虹一点不惊慌,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她全部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干的,并从寝室床底下,拉出两只大箱子,里面尽是她偷来的东西,小到面巾纸、笔,大到手机、钱,整整齐齐码在那里,摆开来,可以开家店铺了。当老师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时,晓虹绷紧了脸,一句话不说,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学校电话招回了晓虹的父母,一见面,晓虹就大声说:“你们过得这样幸福,终于回来看我了?再不回来,我就开始砸银行了,信不信?”原来,晓虹用做小偷的方式,逼迫父母回来看她。父母脸上讪讪的,羞愧难当。学校领导跟他们进行交谈后,两人决定把家从宁波搬回来,生意也挪回来做。现在,再过大双休日时,晓虹可成了香饽饽,父母争着接她回家。“我的方法虽然有点笨,但换回父母的疼爱,名声受点损失我也认了。现在要证明自己的,就是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名牌大学。”晓虹说这番话时,一脸的严肃表情,跟她15岁的年纪多么的不相符!
晓虹以偷的方式成功地逼回了父母结束打工生涯,回到家乡,并重新给了她爱,其举动玩的成分居多,而安徽太湖县的章杨宇,则秀得过头了,或者说,孩子压根没想到要玩什么秀,他只是决绝地采取一种有去无回的方式,来抗击父母的远离。12岁的章杨宇,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在家被爷爷照看着。从记事起,他就知道年年岁岁父母都在外打工,有时一年能回来次把,有时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春节时在外打工的父母回家团聚了,小杨宇是多么幸福!但大年初八父母又背着行囊远走他乡了。他知道阻拦不住,心里万分难过,正月十六开学,正月十九,小杨宇就上吊自杀了。他在刚刚发下的新书背面留下了遗书:“敬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请你们原谅我,我不能再爱你们了。你们每次离开我都很伤心,这也是我自杀的原因。”落款日期正是出事的当天。这场无法逆转的人间悲剧是多么令人震惊!
在安徽望江县赛口中学,笔者看到了一封高二学生檀春雷春节开学不久留下的书信:“校长、班主任老师,我走了,我很想念我的父母,更为他们为了这个家,为了我读书,在外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而惭愧。我的成绩老不见长,学习也没有前进的动力,现在,我要寻找新的方向……” 看罢信,学校一面在校园周边寻找,一面通过登记表上的电话找到了代理家长、檀春雷的外公,外公来校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这孩子正月初六父母离家时,就要跟着父母一块去打工,被他父亲臭骂一顿,才勉强到校。想不到他还是跑了。”电话联系檀春雷父母,没去那里,根据外公提供的线索,学校又联系到了在合肥安广电脑学校学习的上届学生,果然,檀春雷去了安广,想参加短期微机培训,之后好出去打工赚钱,但安广要他出示高中毕业证和高考分数条,才能收他学习。他正处于进退两难状态。得知这一情况后,班主任坐上长途汽车,把檀春雷从合肥接了回来,让他安心学习。笔者在赛口中学走访时,檀春雷正复习迎接高二的期终考试呢,而他的成绩,也由原来的差生上升到中上等。在班主任那里,笔者看到了檀春雷出走回校时的保证书:“通过对世界的了解,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好,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所预料的,校园生活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往往就是这样才会身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