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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农民交朋友——长江学者徐勇教授的暑期朋友圈

作者:陈 岩 余孝东  责任编辑:中农网  信息来源:中国农村研究网  发布时间:2015/11/24  浏览次数:21

今年暑期,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全院师生,包括还没有正式入校的2015级新生共四百多人陆续奔赴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的300多个村庄开展调查。时间持续两个月,有的迄今还在驻村。

为指导好学生调查,该院发扬“现场教学”的优良传统,每个老师进入农村现场,除自己调查外,还对学生进行现场指导。全国首批文科长江学者、中国农村研究院院长徐勇教授是全国文科指导学生获得百优博士论文最多的老师之一,提出农村研究要有两个课堂,一是校园,一是田园;有两个老师,一是学者,一是农民。

年已六旬的徐勇今年带头到农村进行“现场教学”,两个月到广东、四川、湖北、浙江、安徽五个省份十几个村庄进行实地调查。因为人在偏远农村,电脑上网不便,徐勇教授就把调查的感想发在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一位长江学者几十年扎根乡村的情怀感动了朋友圈里的无数人。


7月12日

历史底蕴,现代元素:到粤北山区调查数日。在茫茫粤北山里,座落着一个聚族而居,聚族而兴的宗族村落。民居为围屋,有一族边界。大围内又有小围,为一家之边界。族为大,家为小。族是大家、公家,家是小家、私家。小家服从大家。各小家的房屋高低大一完全一样,因有风水师看过,如果不一致会有灾祸,所以村民相信。为了保证宗族集体一致,有利益诱导,可以分红;也有软性强制,受到孤立,相当于开除祖籍,开除村籍。还有宗族间的竞争意识,光宗耀祖。因此,宗族共同体有强大的内聚力和外部活力。在市场经济中可以抱团发展。这是中国发展的历史底蕴。理解中国的事还需要刨根问底啊!历史政治学因此而兴盛。


7月13日

人丁兴旺,家族治理。这几天已看了十来个宗族性村庄。今天到的陈姓村,双轨治理。穿红T恤的是支部书记兼村长,年龄不大辈份高。他旁边的是族长,专管宗族历史传承。另一边是理事会总理事。理事会分别由六房产生,多少不一。理事会讨论村中事务。通过宗族,家国连通。历史上有一位族人因护皇朝有功,下旨表彰。加官晋爵成为宗族信仰。为保证秩序,村中有空余房屋也不容许出租外人。本村有一青年违反村规民约,饱尝了族人一顿痛打。正是在严格秩序下,宗族人丁兴旺。400年前仅一个老祖宗,生有六子,为六房,现族人巳达上千。土地有限,人地矛盾尖锐。改革开放后,族人外出务工经商,但不忘根源。一在新疆经商的族人一次捐款38万元。饮水思源。每年清明,先供奉共同祖先,再供奉六房祖先,最后供奉小家先人,极具秩序感,以维系共同体,由此也提供了自治的组织基础和内在机理。中国人多地大,因地制宜,得将每块地的结构属性弄清楚。现代国家的统一性必须考虑地方多样性。否则,强大的国家行为也难以成功。


7月27日

生活即学问。今年第三次到都江堰。去了几个新型农村社区。特别是到中国农村第三次农村土地变革——土地确权与流转第一村考察,与该村书记合影。合影背后的土地权证为国家博物馆收藏。土地变革帶来居住方式的变革,分散居住的农民走向集中居住,也要像城里人进行物业管理,由此订立小区公约。公约事先订立,同意公约才能进入小区。在我惊叹中国农民有如此契约精神时,当地农民却很自然地说,打麻将也要先有规则嘛!川人好打麻将,天下闻名,听说还有“血流成河“的打法。只是打麻将的契约意识还自然进入了公共生活领域。此外,当地干部都特别能讲话,几乎没有逗号,更没有句号,可能与这里好摆龙门阵有关。生活即学问啊!


8月6日

深山有宝。到鄂西大山区的恩施自治州调研。位居深山大峡谷有个营上村,支部书记姓名中有个富,据说的确富;乡镇书记姓名中有个贵,我说你俩“非富即贵“。这也是中国农民的千年期盼。该村重新恢复原生产小队建制,发挥其细胞组织作用,竟为小组长刻下印章。这枚印章在农村基层组织变迁中可能极具象征意义。有意思的是,大学同班同学的孩子也在恩施调研,在一个村已住了一个多月。他们最大的烦恼是每天老乡们给他们吃肥肉。他们不知道,作为父辈的我们当年在乡下时一年难得吃上一次肉。有一年,水利工地连夜加班,凌晨3点出工,夜晚10点收工,实在劳累。生产队没有任何可资补充的食物了,只得将一头高龄的母猪杀了送上水利工地前线。我听说是母猪肉,迟疑片刻,自己那份就被人拿跑了。时代不同了,苦恼不一样。看着田野调查后继有人,也高兴。


8月11日

又见山中农友。昨又到湖北秭归调研,已不记得是第几次了。但对大学教授到山村,农友们却记得很牢。到广西合寨村,当地人清楚记得已有九次。到秭归至少也是6次了。第一次是10多年前。车行山中,如腾云驾雾。杨林桥是个山区镇。为了上山探究全国第一个农村社区,换了数次车。开始是小轿子,因路陡,换军用吉普,再因路险,换拖拉机,后因路窄,换摩托,实在没有路了,只好步行。当地人一年只下一次山,背一头猪下山卖掉,换回油盐,再不下山。因为偏远,山民们只能依靠自己力量修路,因此有了农村社区,我调查后写了论文,让外界知晓。得知我到秭归,全国第一个农村社区理事长,从大山里专程赶来与我见上一面,格外亲切。10多年未见,山民一见就认出来,激动得难以言表。全国第一个村委会主任也是老友,最近还专门捎话,很想念我。做农村农民研究,一定要与农民交朋友。也许我们不能给他们带去什么,但有人理解,他们也很知足,始终会把你当朋友。


8月12日

基层重建在哪里?这两天,新媒体将我前几年发表的一篇基层重建的文章挖了出来,扩散很广。当时只是提出了问题,而并不知基层在哪里开始重建:县,乡,村,组?这几天在秭归山区考察,才明确在村落。县、乡、村、组是自上而下的行政组织,如传统的乡里保甲。村落则是纯村民自治组织,类似于传统的宗族邻里组织。我问一位村落理事长,做事要不要报酬,他颇为自豪地说,要报酬,村民就认为他是官,就不听他的了。他为大家办事,主要依靠的是社会名望。由此想到23年前我在《非均衡的中国政治》一书中说道,支配基层社会有权力、财富、名望三要素。现在基层最缺社会名望。有意思的是这位理事长背后的是村书记,一眼就认出我10年前给他上过课。当时我们在该县兴办新农学院,名为一村一名大学生,让农民就地上大学,成为永久牌大学生村干。现在已见成效,这位乡土牌大学生将一个小山村变得如高山仙景。春种秋收啊!


8月18日

慰问之旅:今日开启暑假农村调查慰问之旅,第一站为浙西南山区。这两年所在学校以出社会新闻出名,如连续两年千名男女同学到体育馆睡特大通铺,享受空调的清凉。因为90后的学生每个细胞都有空调的因子。而我们中农院学生的每个细胞都得有烈日的因子。不是命苦,实在是姓农的就与苦结下不解之缘。田野调查是基本功。暑期我们的400多位师生全部走向田野,沐浴在烈日炎炎之下,经历了火热的烤验。照片上的女生为15级博士生,还未新生报到,就独自一人在村里呆了40多天了,人晒黑了,村姑模样。但得到了当地人的高度赞赏。老人家说,这孩子才是真正做调查的,有耐心。她成了乡政府食堂做饭阿姨的好帮手。晚上特地为我们做了好几个可口的农家菜,看她俩笑得!


8月19日(1)

慰问第二站:今到浙江安徽交界的叶村。背包的博士生在这里住村一月有余。2006年我们启动了“百村观察计划”,打通了提供决策咨询之门,被副总理认为是全国四个初具雏形的高校智库,实现了研究院第一次跨越。这位博士生当时还念硕士,成为2006版观察计划的调查员。今年启动了2015版农村调查,除了政策目标外,还有学术和历史目标,难度更大,希望是二次跨越。这位学生现在以博士生身份参与15版第一期调查。今天,不仅考察了物质形态的宗族村庄变迁截面,而且与两位乡贤交谈许久,探寻到许多千年古村的遗传密码和隐密机制,相当于农村的历史考古,收获甚丰。


8月19日(2)

夜行一乐。离开今日访问村庄,穿越夜色前行。下午村主任带我们看了全村地域,边行边介绍,希望我们能带来了大项目。当我诚恐递去名片时,对方说巳在网上查过我的信息。可见,为招商引资,村主任的功课还是做得蛮足的。在浙江人看来,外人都是商人;在北京人看来,外人都是群众;在上海人看来,外人都是乡下人;在广州人看来,外人都是穷人;在四川人看来,是人都是麻友。


8月20日

慰问第三站。从浙江经江西至安徽,到罗村,现在穿行于雨夜。博士生住村已有40多天,成为村委会办公楼的常住民,很帅气的小伙子,人瘦了,胡子长了,但与村民熟了,亲了。这个村有千年历史,产生过相当于中组部部长的大官,乡村记忆太丰富太复杂。两位乡贤对村庄底色了然于胸,个人生命也异常坎坷。偏瘦的七旬老人,大户后代,但不从命运。另一位老者书香门第之后,但只能务农,当过生产队长。他与小岗村同时包干包产,受到严厉批判,但他顺天由命。虽是一辈子务农,但对政治有深刻洞察,且条理清晰。他们是饱经风霜的最后乡贤,一气交流5个小时,不愿分别,约好争取再见。


8月21日(1)

慰问第四站。今到曹村,历史底蕴异常厚重。旁边的博士生带路介绍,对村庄复杂历史条分缕析,已入门道。这个村有皇上恩赐的四世一品,是曹植的后代,与曹雪芹同宗。曹雪芹家族衰败之时,正值一品曹家鼎盛之时。该一品号称宰相,与和坤同朝为官,曾代皇上管理国事三月有余。曹家出了54个进士、举人。一品为二甲之首,不仅本人为一品,还封其前三代为一品。家世的显赫使后人也有底气。据称,一次,一位副国级领导到该村要与我身旁的老人合影,老人并无兴致。副国级领导说,你知我多大官吗?老人不卑不亢,照相就照相,何必言大官?今日,老人很高兴与我合影。他不知,与其合影的人九年前,也曾与在过去被称之为“皇上”的领导人握过手,合过影呢!


8月21日(2)

家族兴衰。今日访问的村庄,当年雄踞一方,如今破败不堪,处处残垣断壁,只有N座石坊诉说着昔日的辉煌。当年的曹家,祖上穷苦,依靠贩盐成江南八富之首,连皇上对其财富都惊羡不已。但是,曹家深感没有权力,再多财富也难以保障,于是在家乡兴办书院,培养子弟读书考官,到乾隆年间达到极致,位居一品,并恩赐四世一品。官商一体,相得益彰。不料,随清朝衰落,家族迅速衰败。到土改巳完全破落。画面中的老人没有享受到先辈的荣华,却承受了天翻地覆带来的坎坷。两兄弟一辈子未婚,破旧房屋用残垣断壁比喻还算好的,如今风烛残年,吃低保为生。然,哪怕是破落的贵族,仍然是贵族,破衣烂衫,身旁却是一大撂报纸,谈古论今,谈天说地,娓娓道来。对多舛的命运处之泰然。坦然道:一个家族延伸200年,也可以了!中国的大历史让多少风云人物起伏不定啊!


8月21日(3)

小说与历史。今考察村庄,意外路过当年中美合作所训练地,参观了展览馆。该展览特别注明中美合作所因抗日而起,与小说《红岩》的说法无关。本人上世纪60年代读《红岩》不下十遍,早巳深信不疑,因为少年和一般民众很难区分小说和真实历史。正如当今不少民众希望穿越到大清帝国一样。该展览特别引人注意的是章士钊先贤为中美合作所中方主持人戴莅写的挽联,在评价历史人物时可以借鉴。


8月22日

慰问第五站。今日到江村。博士生到该村已有40多天,住村民家,吃农家饭。过去从未到过农村,如今被村民称之为乡巴佬。这是一个有两千年历史的古村,有许多古老祠堂。学生为了解村庄传统形态,成天泡在祠堂,对祠堂和宗族有了相当了解。每当导游女孩忽悠游客时,他忍不往更正一下,弄得美女导游不理他了。孝为朱熹先生即兴所书。江村曾被视之为封建堡垒,受到革命的致命摧毁。江家大祠堂里毛主席语录历经40年,保存完好。照片中的老人家80多岁,成天看管祠堂,是一部活历史,保存有20多卷家谱。老人家10多年前为江总寻根题词搁置宣纸,讲述了山前山后的江与胡为何相继的民间说法。在祠堂里,边翻阅族谱,边听老人家介绍。要了解民间历史,族谱特别重要。人们常说摆谱,不靠谱,很有道理。如族谱记载田地自由买卖,民事族管,官差保当。与老人家研讨族谱,一直到夜色降临,才不得不回返。瞩学生继续向老人家学习。我们的学生有校园和田野两个课堂,教师和农民两个老师,虽然辛苦,但收获更多。


8月23日

现场教学。因参加年会,本次假期调查慰问之旅暂告段落。到实地进行现场教学,了解实地情况,有针对性地指导,教与学相长,效果还不错。现在虽然不评全国百优博士学位论文了,但当年能评上还是不容易的。据专门统计,本人是指导文科博士获百优论文最多的老师之一,如果加上本人,可能算最多的了。有意思的是,本人获得百优是全国首批,指导的学生获得最后一批。其间有一篇正式一篇提名。而这都与现场教学法有关。有与学生同住寒冷农村,有去偏远调查点达多次。1997年,我开始指导的博士生,问我如何研究农村,我直言重走毛泽东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走过的路。他走了一遍,向我报告:老师,农民又在“运动”了?70年后,农民为何又“运动”了?于是与他同行考察,随后让他住村深入调查。早春天寒,专门去他的村查看,住在一个20元钱的乡村小栈,算是老师的高级待遇。接下来,他发现农民运动的首领是安源煤矿回乡的,于是又去安源调查,并下到千米矿井下。我也去过两次,只是到了井口。他的安源调查后引起国际关注,他与上访群体生活,引起高层关注。如今,他的名声比本人大得多。当师生在一起时,有人总会热情介绍,这是某某的老师哦!也算是高徒出“名师”吧!也许是达位高徒气场太大,在北京与他相见的德国总统、日本首相一回国就都下课了。他对我这个曾经的老师还是尊敬的,毕竟当年现场指过方向,教过方法。尽管自己也不太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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