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化背景下的农村教育新探

作者：周 晔  责任编辑：中农网  信息来源：《河北师范大学学报》 2013年  发布时间：2015/11/24  浏览次数：16次

【摘　要】农村教育的办学方向和培养目标的传统定位己不适合城镇化的社会背景，暴露出了如不适应城镇化社会转型的需要、可能导致低社会地位的再生产、教育的木体功能和内在价值被弱视等问题。城镇化要求克服城乡二元割裂的思维定势，对农村教育重新定位。21世纪的农村概念、大教育观、文化多元理论和“以人为木”的理念为我们在城镇化背景下重新定位农村教育提供了理论视角。

【关键词】城镇化；农村教育；办学方向；培养目标

目前，城镇化是我国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过程中的最突出表现。城镇化不仅意味着农村生产生活方式的变革，也意味着农村社会的全方位的变革，最重要的是人的城镇化，即人的转型。城镇化在客观上对农村教育提出了新的任务和要求，也要求我们对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进行重新审视。

一、农村教育重新定位的必要性：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及批判

(一)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

农村教育的定位就是对农村教育的办学方向、培养目标等基础性和根本性问题的明确规定，是农村教育的高位“指针”，其直接决定农村教育具体的现实表征和形态，如发展模式、课程设置、教育内容和教学方式等。

查阅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政策文献，不难发现，对于农村教育，国家政策反复强调“要把农村教育的办学方向由主要为升学服务转到主要为当地经济和社会发展服务上来”，将农村教育定位为农村发展服务，为农村经济、社会培养人才。国家政策对农村教育的定位必然要求农村教育采取有别于城镇化发展模式的乡土化发展模式；农村学校课程要按农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要来设置；采用乡土教材；给农村学生教授适应农村经济和社会需要的实用技能，即使在基础教育阶段，也要渗透农村职业教育内容；农村学校教学要联系农村实际，师资走专兼职结合的道路，吸收当地行家里手参与教学；很多农村学校有试验田和校办工厂，学生可以边学习边劳作，学以致用。

在教育学界，关于农村教育的定位，则主要表现为附和和解释国家政策的现象。典型的如“农村教育应该针对农村学生建立以农为本的现代农民教育体系”、“农村教育应立足于农村，服务于农村经济和当地社会发展”等观点，甚至针对农村义务教育，有学者指出，“在农村义务教育阶段，进行不同职业技术与技能渗透供学生选择，使之学以致用，能为日后就业、从事农业打基础”。为农村服务，为农村经济、社会培养人才，成为教育学界对农村教育定位的强势话语，占据了主流地位。

国家政策和教育学界对农村教育定位“强强联合”的态势挤压了人们对农村教育定位进行理性思考的氛围。

(二)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的当今批判

如果说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有其合理性的话，那么，在当今的社会发展背景下，其合理正当性需要重新考量。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在新的社会急剧变革的历史时期，在城镇化背景下暴露出了诸多弊端，主要表现在以下方而。

1.不适应城镇化社会转型的需要

我国城镇化社会转型是不可逆转的历史选择，城镇化社会转型既意味着广大农村地区民众的生产生活样态的城镇化转型，也意味着大量乡村人口城镇化素养和能力的转型。当下，如果还将农村教育定位为“为当地经济服务”“为农村培养人才”，其历史局限性和短视性是显而易见的，也不符合教育优先超前发展的原则和教育效应周期长的特点。

当今中国，城镇化进程步伐加快，大量人口跨区间流动，大批农民外出务工，大量“空心村”出现，大量村落消失。何处是“当地”?哪里是农村学生将来服务的空间?为什么非得人为规定培养人的社会活动的农村教育“为农村培养人才”，为什么不能为城市培养人才?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是教育的城乡二元割裂思维的结果。在教育的城乡二元割裂思维的主导之下，在国家方针政策层而和教育学界就自然出现了“一国两制”，即城市化教育和乡土化教育，它们各自为各自服务，各自为各自培养人才。

当然，应该明确，在城镇化背景下的中国的农村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应该培养安于农村、安于农业的人才，因为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完全消灭农村，农业又是国民经济的基础，要发展现代农业，离不开现代农业人才。但是，城镇化背景下的中国农村教育又不能如此简单地定位。应该说，在“加快城镇化建设”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国家大政方针下，农村教育“为农”只是其定位之一，而非全部。“倘若硬要农村陷入自我封闭和自我循环的体系中，那么农村的崩溃和断裂是不可避免的……在全球化进程中农村日趋边缘化的困境中，我们不能苦守乡土教育而漠视农村城市化的大趋势”叫。

2.可能导致低社会地位的再生产

相对于先天性获得地位(主要指由父代遗传、家庭出身、生活环境等获得的地位)，教育是后天提升人社会地位的有力途径和工具。在一个正常理性和开放自由的社会中，教育的本真使命是给人提供公平竞争、向上流动的机会及其能力，教育应该帮助处于社会弱势地位的人摆脱他出身的那个群体和环境的局限，显著地改善人的生存状态，减少“先天”的社会性的不公平。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教育首先是公平的，即公平是教育的首要价值追求，这与当今民众和社会对教育的普遍诉求相吻合。

一方而，在城乡二元割裂思维的“指导”下，我国教育政策和教育学界多年来一直笼而统之地强调农村教育“为农”，其预设的前提是“农村教育培养的人才应该留在农村，而不是流向城市”。这与教育的本真使命和价值追求，以及民众和社会对教育的诉求相左，其结果是可能导致农村受教育者低社会地位的再生产，因为当今中国，户籍及其附属品依然是决定社会地位的主要因素之一，而农民处于社会的倒数第二阶层地位(依据陆学艺的研究)。

另一方而，当今中国，城市文化成为社会的强势主流文化，过上城市生活成为农民及其子女的向往和追求，过上城市生活对农民及其子女来说意味着社会地位的提升，所以，通过教育“跳出农门”“考进城里”“成为城里人”是农民及其子女对教育的朴素的价值追求。如果农村教育只定位为“为农村培养人才”，只追求“守土性”，而不主动涉及城市文化和生活，或者在定位上有意回避与城市教育的融通，那么，农村教育的受教育者就很难通过教育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其结果只能是低社会地位的再生产。对此，农村教育主体中的农村学校和农民及其子女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他们的现实诉求与政策和教育学界对农村教育的定位形成了实际的“对抗”。所以，尽管政策和教育学界规定、呼吁农村教育不能有城市化的倾向，农村教育不能追求升学率，但现实中的农村学校和农民及其子女努力追求的就是城市化和“升学率”，即便是农村职业教育。笔者在农村的多次调研也印证了这一点，当地教育部门领导和校长、老师对于如何使农村学生在农村发家致富的话题不感兴趣，他们反反复复强调：“农民的孩子也要上大学，学校就是要想方设法保证和提高升学率，否则，学校很难被(社会)认可。”

3.教育的本体功能和内在价值被弱视

教育，除了具有促进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工具功能和外在价值以外，还有促进人自身和谐发展的本体功能和内在价值，而这二者之间，后者无疑是第一性的，这是由教育的质的规定性(教育是培养人的社会活动)所决定的。而我国政策和教育学界以往关于农村教育的定位，显然是将农村教育仅仅看作是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因变量而非自变量，可以讲，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是“目中无人”的。这是由多年来政府和教育学界强调和坚持的“教育适应论”(即教育要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和教育的相对独立性的实际缺失所决定的。自然地，农村教育的“工具性”与“功利性”一直被政府和学者过分强调，而其本体功能和内在价值的实现却被无情地有意无意地置于次要地位了。这是典型的对教育功能和价值的本末倒置!当农村教育的工具性功能和外在价值得到彰显张扬的时候，其促进个体发展的本体功能和内在价值则被弱视，甚至被遗忘了，农民及其子女自身对教育的需求与期愿被所谓的“公共”意志所取代。

二、农村教育重新定位：城镇化的必然要求

城镇化是不可逆转的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当前，实施城镇化是我国的国家发展战略，是我国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发展的必然路径选择，也是最终解决我国“三农”问题和实现城乡一体化发展的关键。教育作为社会的一个子系统，农村教育又是整个国家教育主要组成部分，农村教育在城镇化背景下不得不重新定位。

我们认为，城镇化对农村教育定位提出的要求有二：(一)农村教育要优先超前于农村社会走城镇化道路，这是由教育的优先超前发展的原则所规定的；(二)农村教育必须为农村城镇化、农民向城市转移和新农村建设服务，相应地，农村教育应着眼于培养全而建成小康社会的现代公民，包括培养未来的城镇居民和新型村民。

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实质是传统城乡二元割裂的关系的衍生品，是城乡二元割裂思维的产物。在城镇化背景下，我们必须破除城乡二元割裂的思维模式和定势，在城乡教育关系上，必须坚持走城乡一体化道路，缩小城乡教育差距。我国现代化建设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要打破不合理的城乡二元经济、社会结构。相应地，考虑农村教育的视野必须扩大到整个国民教育之中，对农村教育的思维必须选择城乡一体化的路径。否则，我们的制度安排只能是传统的“双轨制”的制度安排，只能加剧城乡教育的分割，进而加剧和扩大城乡社会的分割和对立，不利于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建设，有悖于社会公平正义的价值追求。

三、城镇化背景下的农村教育定位：理论视角

在上述讨论的基础上，我们认为，在城镇化进程中，要对农村教育重新认识和定位，可从以下理论视角进行考量。

(一)21世纪的农村概念下的农村教育

在席卷全球的城市化浪潮下，农村向何处去，农村如何定位，是关系到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大问题。无疑，我们不能消灭农村，只能考虑农村的转型，而这种转型不仅是物的转型，更重要的是人的发展。农村是一个历史动态的概念，对21世纪的发展中国家来说，不能用几十年前的农村概念来解释当下的农村状态，需要对“农村”概念进行新的社会构建，而这种新的“农村”概念建构将为我们理解农村教育及其定位提供新的视角。

2010年“新兴经济体农村转型的新德里宣言”对农村概念做了如下阐释：农村不再是农业或粮食生产的同义语。农村包括许多小城镇、中等城市，农村人口也不再仅指农民。必须立即以反映国家和国际层而相互间联系的以地理位置为基础的地域概念替代反映过去需求的农业化的农村概念。农村发展不能够笼罩在城市发展的阴影下而，相反农村发展呼吁深思熟虑的投资于促进农村经济增长的农村社会和经济的基础设施川。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在历史动态视角下的对农村概念的阐释，相对于传统农村而言，是扩大了的农村；这是一种在城乡一体化视野中的对农村概念的阐释，其强调农村样态的多样性、农村人口构成的多样化以及农村发展需求的多样化。与农村教育的传统概念及其定位相比，当今的农村教育及其定位应作出相应转向，至少包括：1.农村教育的对象是生活在农村地区的所有人群，至少包括农民子女、直接务农群体、从事非农商业活动的人群、全体服务人员(农村行政官员、规划人员和技术专家；2.农村教育的使命是满足多样化的学习需求。与多样化的农村人口构成相对应，总体来说，农村教育要满足这些基本的学习需求：幼儿的保育与教育、有质量的义务教育、对青少年和成人的第二次基础教育机会或素养教育、职业技能的发展、提高生活质量的技能、知识和信息，及服务于农村的第三级教育等。

(二)大教育观中的农村教育

大教育观中的教育是一个开放的、多维的、综合的大系统，具有时间长、空间广、内容多等特点。农村教育是相对于城市教育的概念，其具备教育的所有要素和功能，处于特定的社会背景当中。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社会背景下，农村教育有着不同的特点和内涵，这决定了其应有不同的定位。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有过历史和社会背景的合理性，但今天看来，其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农村教育的内卷化。在城镇化的社会大背景下，我们需要更加开放的心态和视野，用大教育观来定位农村教育。

首先，大教育观视野中，城镇化背景下的农村教育超越了农村教育的传统范围与模式。传统的农村教育指的是在农村的为了农村的教育，主要指“三教”(基础教育、职业教育和成人教育)。今天的农村教育既包含而向农村和农业的教育，也应包含在农村的而向城镇和工业的教育；既有正规的制度化程度很高的学校教育，包括学前教育、义务教育、高中阶段教育、职业技术教育等，又有非正规的灵活的教育，包括成人教育、“扫盲”教育、社区教育和职业技术(技能)教育(培训)；既有为新农村建设服务的教育，也有为城镇化发展服务的教育；既有政府主导的教育供给与办学模式，又有社会的、市场化的教育供给与办学模式。每一类别和模式的教育的性质和任务有区别，它们是相互补充、各美其美和美美与共的关系，而不是可以取代的关系。只不过各地应因地制宜，各类教育所占的比重不同而己。

其次，大教育观视野中，城镇化背景下的农村教育的功能和服务方向需要超越农村教育的传统定位。根据大教育观视野中的农村教育包含的类型，今天的不同类型的农村教育要发挥与城镇化相适应的不同功能，各自的服务方向要有所不同。基础教育要发挥为人的发展打好基础和提高国民素质的功能，要为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服务，这与城市教育不应有二。当前需要调整与改善传统基础教育的较为单一的结构与低层次发展模式。对于成人教育、“扫盲”教育、社区教育和职业技术(技能)教育(培训)，既要服务于农村社会，又要服务于城镇化发展需求，满足农民城镇化转移需求。当然，农村各种类型的教育既要各司其职，又要相互关照融合。今天的农村教育应该走多层次、多形式、综合化、整体化的发展道路。

再次，大教育观视野中，城镇化背景下的农村教育要与城市教育相互融通，农村教育中要纳入“城市因素”的教育内容和教学方式，为农村教育的受教育者将来的选择提供可能。关于教学方式的“城市因素”，网络和高科技提供了诸多便利，容易做到。就教育内容而言，适应城镇化发展的需要，农村各类型教育都应把“城市文明”的内容融入其中，包括价值观念、知识体系、能力技能等。因为城镇化最终是人的城镇化，是农村人口的城镇化转移，自然要求对于农村受教育者要注入“城市基因”。

(三)多元文化理论语境中的农村教育

多元文化理论的语境中的当今社会，其显著特征之一是倡导主张鼓励开放、流动、变化和多元，反对闭锁、静比、固定和单一。而作为社会要素之一的教育，是最应该具备并践行这些特质的社会活动，因为教育是引领社会发展并为社会发展提供动力和能量的事业。在多元文化理论的语境中，农村教育也应具备并践行开放性、流动性、变化性和多元性。

首先，多元文化理论语境中的农村教育，其目标和功能是开放和多样的。既要为人的发展服务，又要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服务；既有为农村服务的，也有为城市服务的；既有为升学服务的，也有为就业服务的。即使是为就业服务的农村教育，既有直接为当地当时的“三农”服务的，也有为向第二、三产业转移和向城市人口转移服务的，还有为未来的现代化农业生产生活服务的。拿农村职业教育来说，应根据不同目标群体的需要和社会需求，确立高一级学校新生、未来“新型村民”、“市民”、“新型村民”的四类教育目标川。

其次，多元文化理论语境中的农村教育的机构—学校的类型和层次、学制以及课程设置等等，也应该是开放的和多样化的。受教育是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利，选择权也是公民的应有权利，对教育的选择更是公民的权利。在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社会要保障公民对教育的选择权，这是民主的、开放社会的应有之义，这更是教育民主、开放程度的重要指标。在城镇化的背景下，农村受教育者的需求更加灵活多样，当今的农村教育应该努力做到让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志趣和理性需要来进行选择，包括对农村学校的类型和层次、学制以及课程设置等的选择。

(四)“以人为本”理念下的农村教育

首先，前文己述，我国长久以来的教育方针政策和教育学界对教育的工具性功能和外在价值过于张扬，而淹没漠视了教育对促进人自身发展的本体性功能和内在价值。现代社会要求把人的发展作为社会发展的主导性尺度，以人的价值、人的需要、人的潜力的发挥作为社会发展的中心，我国也确立了“以人为本”的社会发展观。当今的教育需要回归其本体价值，需要“目中有人”。于农村教育而言，要体现“以人为本”，最主要的是要强调农村教育回归其本体性功能和内在价值，就是要求农村教育“一切为了人”、“为了一切人”、“为了人的一切”，更多地关注受教育者(农民及其子女)自身发展和价值实现，满足他们的志趣期望和理性需求。

其次，城镇化关键是人的城镇化，是“以人为本”的城镇化，其实质是人的价值彰显和生活改善的过程，必然要求充分尊重人，尊重人的智慧，重视人的发展。要树立正确的城镇化背景下农村教育的发展观，将农村教育发展的首要价值定位于人的发展，农村教育发展的关键在于提高人的素质与能力，而不仅仅是外在的数量和规模的增长扩张。

其实，以上理论视角具有内在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决定了从上述理论视角看待农村教育及其定位的一致性，即，城镇化背景下的当今中国的农村教育，包括各种类型和模式，每种类型和模式既要各司其职，又要相互融通关照；既要“为农”，也要“为城”；既要培养新农村建设者，也要培养城镇化的人；农村教育发展的方向是开放和多样化，为受教育者提供尽可能多的选择；农村教育发展要回归“以人为本”的价值追求。

<上一篇民族文化资源开发与文化人才培养

城乡人口流动对农村文化建设的影响下一篇>